背靠村庄的山青绿苍翠,云雾缭绕,氤氲的山气里,草木霸占了村子,老宅子散发着泥土清新。
村北的土窖边,那棵老皂荚树上缠满了乡民祈福的红色布绺儿,不知什么时候这棵树成了神,可能是年岁大了,经见多了,就具备了洞悉世事的神力,一场透雨,皂荚树收起了它的老态龙钟,舒展了筋骨,皂荚树旁是立本的家,立本的爷的爷还穿开裆裤时皂荚树就长在这里,老院围墙是干打垒的土墙,豁豁牙牙,房子塌了一半,院里杂草丛生,显示着人去房空的萧条,时间再往前推二十年,立本家老院子外因这皂荚树的庇荫,人气兴旺,夏季里树下乘凉的人扎堆子,秋季里捡拾皂荚的姑娘媳妇总是爱到这里,经过皂荚洗润的头发乌黑油亮,这个老院子长养了立本兄妹四个。
立本家的房是西府人“半边盖”的厦房,四十年前,立本还是小伙子,为了盖这院房,立本的爹天不明就带着立本到北土窖里取土打胡基,打胡基是累死人的活计,乡里但凡日子稍微富庶,没有人愿意去打胡基。盖房用的檩条、木椽是从立本的爹套了牛车拉了粮食从涝川山民的家里换的,核桃木的板门、杨木的格子窗打制好,厦房也盖起来了,房子上梁那天,立本的爹去凤鸣镇买了二十斤肉,打了一坛酒招待盖房的工匠。
立本成家后还住在老院子里,作为长子他占据了厦房的东屋,就在这厦屋的土炕上,立本的一儿一女出生,老院子里多了活蹦蹦的身影和脆生生的童音,初夏,皂荚树结出鲜嫩的荚儿,荚儿里绿莹莹嫩生生的核是孩子们的零食,不知道这皂荚成熟了几次,老厦屋修补了几次,立本的一双儿女就考了大学,离开皂荚树,离开老院子,离开了村庄,乘车坐船去了海滨的城市读书、后来成家。
立本的儿女回来的次数少了,立本老俩口就把秋里捡拾的皂荚包起来寄给女儿,他说城里的洗发水虽然香,可都是化学的,对身体不好,外孙出生后一头浓密乌黑的胎发,立本老俩口说是这皂荚树的功劳。上庄的人家都搬走了,立本舍不得老院子,可这厦屋漏风漏雨,住不成了,夏天里滚雷落雨,就像雷在头顶一样。立本说,这屋子确实不能再住了,儿女要给立本在县城买房,立本说,你把买房的钱给我,我还要住村里。
一个月后,立本从皂荚树下的老院子搬了出来,新房在下庄,是新材料建成的,不用砖瓦砂石,整体安装,每加装一层墙体,立本总会想起童年跟着父亲打胡基汗流浃背的情景。新房建成后,村人都来看稀罕,没见过不用砖瓦还能盖房,立本去过儿子生活的小城,他知道,沿海那边的人早都不盖砖瓦房子了。立本的房子体面的矗立在村庄,就像鹤立鸡群,立本说,这是皂荚树给的福荫,每到树下都能想起老院子里的童年,还有离开他多年的父母。(付武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