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生在江南水乡,从小捞鱼摸蟹,让我对家乡的鱼蟹有了特殊的偏好——全世界最鲜美的鱼蟹,无疑产自长江、产自江南的河网湖汊。
“秋风响,蟹脚痒;菊花开,闻蟹来。”入秋以后,螃蟹大量上市,所谓“湖田十月清霜堕,晚稻初香蟹如虎”。螃蟹这一甲壳类动物,常见的有大闸蟹(河蟹、毛蟹、清水蟹)、梭子蟹等。其品质,以长江下游的太湖大闸蟹、阳澄湖大闸蟹、固城湖大闸蟹为上乘。
为何称“大闸蟹”呢?其名称的由来,有两种说法。一说来源于苏州卖蟹人之口。卖蟹人挑副担子,沿街叫卖“闸蟹来!大闸蟹!”“闸”字在吴侬软语中音“sha”,“以水烹煮”之意;另一说来源于捕蟹者。捕蟹者夜间在港湾设置一以竹编成的闸,挂上一灯盏,蟹见到光亮,即爬上竹闸,捕蟹者捉之谓“闸蟹”。古人给蟹取有““四名”:“以其横行,则曰螃蟹;以其行声,则曰郭索;以其外骨,则曰介士;以其内空,则曰无肠。”延伸开来,螃蟹又有了“横行介士”和“无肠公子”的雅号。
“中秋月圆人团圆”。如今中秋节,月下游玩的习俗,虽远没有旧时盛行,但一家人团聚,美美地吃上一餐,依然盛行。除吃月饼、桂花糕、石榴、喝桂花酒、喝菊花茶外,螃蟹是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硬菜,与过年吃饺子一样,成了一种习俗。
什么时候的螃蟹最好呢?有句口头禅说,“七长八圆九月鲜,把嘴一抹成神仙”。意思是说,农历七月吃长脐,即公蟹;八月吃团脐,即母蟹;到了九月,螃蟹准备休眠过冬,此时,不管是公蟹还是母蟹,都是黄满膏盈,体肥肉鲜。事实正是如此,农历七月的公蟹,比较肥大,有“谷茬公蟹”之说;农历八月的母蟹,怀卵肥壮,明代诗人高启有“母蟹膏多肉蟹稀”之说。
相对于其它产地的螃蟹,阳澄湖大闸蟹,肉质细嫩、紧实,膏似凝脂,味道鲜美,久负盛名。阳澄湖大闸蟹品质较高的原因,除水和营养的因素外,与其生长环境有关。苏南沿江地带,由长江泥沙淤积而成,阳澄湖湖底的泥沙经水流冲涮后,板结度高,为在湖地爬行的螃蟹增加了“抓力”锻炼等运动量,使它们一个个成了“运动健将”,其肉质紧实度高,品质自然优于其它产地,尤其是养殖的毛蟹。为鉴定阳澄湖大闸蟹的品质,人们自有高招。以60度角放置一块一米长的玻璃,让螃蟹由下而上爬行,但凡能毫不费力、一鼓足气爬上顶端的,自然是极品;虽有些费力,但也能爬上顶端的是上品。品级的定夺,依次类推。这一鉴定办法,既科学又智慧。
论说吃螃蟹,江南人经验比较丰富,有规范的套路。我们不说用上工具的吃法,单说没有工具的“作业”。先吃蟹盖部分,用筷子挟出中间呈三角锥形的蟹胃,丢弃一旁,然后将包裹着的蟹黄吮干净。轮到蟹身,去除多余的蟹嘴、蟹肺以及中间一呈六角形的片状物——蟹心,用勺子舀些醋淋上,把蟹身的蟹黄蟹膏一扫而净,顿时唇齿留香。再把蟹身掰成两半,呈丝状的那些白色蟹肉,一下子呈现眼前。顺着蟹脚撕扯,将蟹肉拆出,吃进嘴里,嫩笃笃,肥笃笃,鲜笃笃。最后,便是蟹脚部分了。先用蟹脚尖细的那一头把蟹腿中段的肉捅出来,再用蟹脚尖粗的那一头把蟹腿前段的肉捅出去,送进嘴里,甜丝丝的,别有风味。不一会功夫,原本完整的一只红熟的螃蟹,只剩下呈半透明状的蟹壳。
螃蟹生长至今,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“英雄”呢?难于考证。但据说吃蟹黄出名的第一人,叫刘承勋。此人乃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小儿子。他喜欢挑那些圆壳胖蟹,掰开了吃蟹黄。有人好奇地问:“蟹黄好吃吗?大家不都吃蟹螯吗?”刘承勋吃得满嘴流油,回答道:“十万个蟹螯,也顶不上一个蟹黄。”不曾想,这句话不仅让蟹黄走红,更让刘承勋得了个“黄大”的外号。
螃蟹入馔,成为佳肴,在我国由来已久,至少可追溯到周代。《逸周书•五会解》等均有记载。东汉郑玄在其注解的《周礼•天官•庖人》中说:“荐羞之物谓四时所膳食,若荆州之鱼,青州之蟹胥。”对于“胥”字,西晋吕忱在《字林》中解释:“胥,蟹酱也。”足见吃蟹历史之久。
历代文人雅士爱食蟹者众多。《世说新语•任诞篇》记载东晋大酒鬼毕卓曾叹曰:“一手持蟹螯,一手持酒杯,拍浮酒池中,便足了一生!”其对蟹的偏好非同寻常。诗仙李白也以“蟹螯是金液,糟丘是蓬莱;且须饮美酒,乘月醉高台”的夸张手法,抒发钟爱之意。文学家李渔曾赞叹,蟹螯这个东西,直到终身,一天都不能忘怀。黄庭坚《谢何十三送蟹》:“形模虽入妇女笑,风味可解壮士颜。寒蒲束缚十六辈,已觉酒舆生江山。”对螃蟹更是高看一眼。
面对螃蟹,“吃货”苏东坡生发出“不到庐山辜负目,不食螃蟹辜负腹”的感叹,以至于在《丁公默送螃蟹诗》中写下了“堪笑吴中馋太守,一诗换得两尖团”之句。“尖团”即尖蟹和团蟹,以诗换蟹,且以“吴中馋太守”自嘲,其爱蟹之情可掬。南宋诗人曾几在《谢路宪送蟹》诗中也不吝夸赞之词,“从来叹赏内黄侯,风味尊前第一流”,不但称颂螃蟹风味绝美,而且冠之以“内黄侯”的尊号。素来低调内敛的陆游,竟然也经不住诱惑,见了螃蟹,“蟹肥暂擘馋涎堕,酒绿初倾老眼明”,两眼放光。与陆游如出一辙的是好喝酒的南宋诗人贾收和清代文学家曹雪芹,两人分别有 “谁令骨醉糟丘里,使我涎流书卷间”“桂霭桐阴坐举殇,长安涎口盼重阳”之句,其情其状,忍俊不禁。
上述诗作,称颂的都是螃蟹美味。但国人对待螃蟹的态度,表现为两个极端,一方面“爱其味”,另一方面“恶其行”,多少有些不厚道。所谓“恶其行”,即螃蟹横行的天性,让多数人看不惯,并心生厌恶。厌恶程度相对轻一些的,《劝学》中耳熟能详的一句——“蟹六跪而二螯,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,用心躁也。”把螃蟹当作了“不专心”的反面典型。歇后语“冷眼看螃蟹——看你横行能几时”,活脱脱把螃蟹比作一个横行霸道的恶人。晚唐诗人唐彦谦《蟹》诗:“物之可爱尤可憎,尝闻取刺于青绳。无肠公子固称美,弗使当道禁横行。”饱含憎恶之意。 宋代毛友、杨万里则分别有“嗔尔横行为多足,割尔两螯如割玉”“醉死杨家郭索生,此曹平日要横行”恨蟹名句。宋朝诗人艾性夫以“江湖好是横行处,草浅泥污过一生”诗句,表达对螃蟹的极大蔑视。清代李渔《慎鸾交》:“不戴乌纱官名在,人人见我称员外。任横行似蟹,没人来布摆。”借螃蟹发挥,刻画了一个蛮野霸道、横行乡里的劣绅形象。与此类似的是郑板桥的《题蟹》,“八爪横行四野惊,双鳌舞动威风凌。孰知腹内空无物,蘸取姜醋伴酒吟”,借螃蟹辛辣讽刺狂妄自大、才疏学浅的官吏。
文人墨客由螃蟹横向行走的天性,由物及人,引申开来,让螃蟹背负了“横行霸道”的骂名,导致形象毁损、声名狼藉,这多少有些不公平。好在以中华之大、文化之深,传统思维方式终遮不住创新的灵光。在晚唐诗人皮日休眼里,螃蟹就有可敬、可爱之处。他在《咏蟹》诗中称:“未游沧海早知名,有骨还从肉上生。莫道无心畏雷电,海龙王处也横行。”夸螃蟹有威名、有骨气、有胆略,是个英雄。皮日修的诗,别出心裁、独树一帜,为螃蟹说了好话。对螃蟹来说,多少是个安慰。
其貌不扬甚至丑陋的螃蟹,溯历史长河而来,漫溢着美味,闪耀着诗意,早已演变为一道兴味深长的文化风景。就着诗意和文化,一蟹在手,鲜嫩爽口,仿佛江南一下子跑入口腹中。就此,打开一个明媚的世界。
“黄粳稻熟坠西风,肥入江南十月雄”。中秋佳节来临,可不能少了螃蟹,少了乡愁和文化的味道。(丁学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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